我想我是一個質數（已搬至 http://mufishchi.blogspot.com）

飛行的時候，我總是很放鬆。

不像一些其他人，會害怕離地，討厭狹小空間的緊迫，對於亂流的驚恐、離心力、怕出事的擔憂，從來沒有出現在我身上。也許我很幸運，也許你認為我無知，因為無知的人不懂得恐懼。但，飛行之於我，擁有遠比恐懼更值得沉溺的事情。

是的，沉溺。

從台北到高雄的距離曾經是我最常接觸的，四十五分鐘飛行，還有劃位、入關加上最後出關的時間，回到家的時間是約莫兩個小時。有那麼一年我和家人都依賴著這樣的飛行，直到高鐵正式營運的取代。為此，我總把星期五的排課結束在下午兩點或三點，鐘響後匆匆走回宿舍，丟下厚重的文學課本，抓起前一天已經整理好的行李，趕緊出門搭公車下山搭捷運，紅線轉藍線，再轉棕線，最後搭上計程車到松山機場。這是我最一開始還不熟悉路線所使用最笨的方法，後來明知道有捷徑，但是我也不想改變了。也常常會因為懶惰，下了課才匆匆忙忙抓了必需品，這樣一慢，不幸地又遇上華岡藝校的下課潮，擠著沙丁魚公車下山是常常有的事，坐得上公車還算幸運；若遇上週末下山的車潮人潮，擠不上公車，攔不到計程車，都不是太意外的事。於是連接著的趕路都得用快步慢跑的，然後再拜託計程車司機幫我飆車。

更別提那些一非需要十幾個小時飛行時間，和總是會比預定再多出一倍的轉機時間的國際航線。但是那卻輕易的成為最靜謐的時刻。

因為匆忙，很少有機會把眼光放在四周。雖然一路憂傷，但進到機場後，一切好像突然都靜止了。機場像是與外面的世界不同的空間，每個人似乎都明白自己的去向。這感覺每一次都一樣。步調可以慢了，心可以不喘了。終於可以享受一個人的空間了。


一個人，不被打擾。而思緒和水平線在一起，享受一個人的混亂。


飛行、音樂、閱讀對於我是一個很私密的事情，我不分享，因為我只喜歡我喜歡的東西，人也一樣。但這三件事情，在飛行中都可以一次完成，不被騷擾，也不必戒備。我可以很放鬆。這是生活沒有的。

不論目的地為何、有沒有同伴，和人生一樣，你都是自己前往的。自己的護照，自己的行李，自己的機票，自己的座位，自己的鄰座，自己要的水，自己的座燈，自己的窗，自己的目的地。也許隨意和鄰座聊聊，從哪裡來？要去哪？一起欣賞個日出或日落，降落後又各自前往各自的方向前進，我們沒有選擇的成為彼此的過客，比起現實任性或惡意的無情，我很喜歡這樣不拖泥帶水。

可以的話，我總挑靠窗的位子，因為我的飛行可以說是全靠那扇窗外的風景。那是一個很好發洩的窗口，用來沉澱。一個和人群斷絕，和世界接觸的地方。看著窗上自己的倒影，想著地上的誰會看見機翼的探照燈，然後誤以為是夜空裡發亮的星。

向來是個對什麼是都不確定的人，生活有太多模稜兩可，對什麼是都懷疑不信任的個性，坐在飛機經濟座艙裡面的小座椅，明明身無一物，我竟然感到很完整，很安全。一點也不寂寞。

因為我們本來就都是一個人啊。

就算有什麼再急再想做的事，一進入飛航空間，全得停止。只能好好享受這一個人的過程。畫質不清晰的個人小螢幕，兩個難吃飛機餐選一個，濃縮的果汁，免稅商品雜誌，座艙的乾燥，狹小的如廁空間，隨時亮燈的安全警示燈和亂流，都像是必經的儀式，需要一一進行。久了，就會有一套固定模式，俐落地像拉上行李箱拉鍊的聲音，唰──。再久一點，飛行本身就成了一種儀式。

人本來就是寂寞的，只是是什麼時候、什麼人、什麼場合，才會讓你意識到這點的問題而已。

本來就應該要明白自己終其一生都是不斷的流浪，才能更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不需要任何人。生來無一物，因為輕如鴻毛般無形的孤獨才是空背包裡最巨大的包袱。眼底也許會寂寞，心會虛空，但是承認它、認知它，你才有可能瀟灑，否則那都只是假裝。

我們都只是過客，但我總認為在那萬千擦身的相遇機會裡，你必須誠實。誠實的面對自己和與自己相遇的人。生活畢竟不是短暫飛行，我們都有愛人的能力，也因此很脆弱。在那些與自己靈魂短暫擦身也將之狠狠撞擊、摩擦之際，我們才是這樣完整的。

“it's okay to need each other.
   that's what makes us strong, that's what makes us human.”


只要誠實，你就沒有必要妥協任何事情。不必糟蹋誰，也不必被誰蹧蹋。　

每個人都會在萊恩的腳色找到自我投射，我也不例外，我也遇過一直要跟我辦論結婚好不好問題的人，我最後只是很嚴肅的跟對方說不要跟我說這個。因為我不喜歡和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、無法就事論事的人爭辯，會很累。如果你直接承認你就是怕寂寞，所以需要有個人在你身邊，倒也無可厚非，你知道自己要什麼就好。至於我要的，就拿雅麗絲的話來說，只要有一個迷人的笑就夠了喔，對，一個迷人的微笑。

我問一起看電影的朋友想法，他只說，他說的不就和你說的一樣嗎？我笑了，也許吧，也許我才是那個還沒降落的孤單飛行者。我想我們都是。

“Everything I'm not made me everything I am.”

海報裡堅信安定的少女；熟女優雅地走向她所掌握的方向。只剩型男了，他還是得一直飛一直飛，帶著僅裝有孤獨的空背包，直到下一次降落。在至高後了解，所有月圓月缺都只是錯覺。